王振画像
在蔚县,有一个在历史上地位非常显赫的特殊人物,他就是明代司礼监大太监——王振。明朝时期重用太监,尤其是永乐皇帝朱棣,他在“靖难之役”后疑心日重,遂建立起庞大的太监特务机构“东厂”和“西厂”。一时间自宫入宫当太监,成了当时上升空间最大、最有前景的职位。在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下,应运而生出许多“知名”太监,王振就是其中一位。几百年后的今天,当一切过往灰飞烟灭,那些曾经被权势和私欲侵吞的天下财富,仍以建筑和文化的形式存留在人间,成为全人类的财富。玉泉寺、灵岩寺、智化寺就是王振的家庙。如今,它们以独特的姿态,为后人讲述着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这个人的故事。
玉泉寺
如今的玉泉寺破败不堪。
卜北堡,原名薄家村,位于蔚县县城西北几公里处,现属涌泉庄乡,是众多村堡中一颗耀眼的明珠。《蔚州志》记载,这里是王振的老家。
带着好奇,带着探幽访古的情怀走进卜北堡的时候是一个初秋的午后。一座雄壮挺拔的古门楼巍然矗立,门楣上写着“卜庄北堡”四个大字。这个通体砖夯的堡门下半部已被岁月的风雨侵蚀得如灰黑色冰凌状,参差不平。而上半部基本完好砖面平滑,颜色赤黄。据说这堡门也是明朝的建筑,五百多年岁月的风化,它看起来早已斑驳了,漫漶了。而那雄壮威严仍在,如一位严谨的老者,肃穆在这秋日的抹金的斜阳中。当年,一心想出人头地的王振,就是从这个堡门前,背着一袋行囊,揣着满怀的野心,踏着脚下的黄土,走向了他心目中的通途大邑,去完成他推进或阻碍历史进程的使命。
玉泉寺位于堡门内侧,破败的墙壁上依稀可见清代遗留下的壁画,而门楣上的彩绘只剩下蓝的、绿的、红色的碎屑,隐约可在脑中拼接出几枝青松图案,好像透过这残破向人们讲述当年的繁华盛况。大雄宝殿的屋顶好几处已然凹陷,而单檐庑殿式的皇家风姿仍以庄严恢宏的气势向人们展示着无上的威仪。遥想当年,王振奏请英宗在他的家乡敕建家庙,自此这燕云古道旁便钟磬齐鸣,古佛青灯。僧侣们的悠远空灵的诵经声便回荡在这幽幽旷野,抚平这一方百姓艰辛苦难的心理重荷。当四面八方的人们带着满怀的虔诚来到这里时,用真心领悟佛的真谛,许下一生的心愿,祈求佛的庇佑,获取心灵的宁静。佛法无边,恩泽万民——这大概也是王振之心愿,他想为家乡留下心灵寄托的载体。
如今,整个玉泉寺已是断壁残垣,空旷的院落杂草丛生,屋脊雕砖零落。椽子有不少腐朽破损,梁架也有部分裸露,且新修的墙与古老的屋顶很不搭调,只有这庑殿顶是唯一显出等级和气势之处。这破旧的庑殿顶在初秋下午的赤红色阳光里,隐隐透露出一丝悲凉。院内一丛格桑花孤零零地开放着,成为这寺内唯一的亮色。西边跨院内,一个灰衣灰袍的僧人正挑着水桶下了台阶,向低洼处古道边的水井走去。那灰色的背影像湮灭在历史中的一个符号,引发着人的思古幽情。
传说中的王振故居坐落在玉泉寺的西面。这是一座四合院,这所宅院有门楼一座、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内条砖铺地,土坯山墙,是一座典型的明代早期建筑。推门而入,一对老夫老妻笑脸相迎。背后是快要坍塌的老房。正房已无人居住,变成了真正的危房。院内杂乱破落,满地的玉米棒子一片金黄。抬头望,满屋顶的瓦松参差丛生。这一切都在表明这所宅院年代的久远。
王振故居前是一条土路,一直通向村西的真武庙。小小的庙宇绝世而独立在秋日的碧空下。我伸出手臂,只能在镜头的角度变换下,摸到那残庙的前檐。天是那样蓝,云是那样白,我无论怎样跳跃都触不可及。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天和云也是这样的吗?一队大雁飞过的长空也是这样无痕吗?望着南飞的大雁,儿时的王振是不是忽然勃发了出人头地的野心呢?
智化寺
北京智化寺。
智化寺,位于北京市东城区禄米仓东口路北。正统八年(1443年),王振仿唐宋“伽蓝七堂”规制而建,初为家庙,后赐名“报恩智化寺”。“土木之变”后,王振被诛族。英宗复位后,天顺元年(1457年)在寺内为王振立“旌忠祠”,塑像祭祀。
北京的秋天好像比蔚县要来得晚。马路两旁的树木还葱郁苍翠。信步走出协和医院,一路向北,直到金宝街。宽阔的东西向大街,车辆穿梭。两边高楼林立,这里是京城的繁华流金之地。我要找的是这条街附近的智化寺。
几经询问,准确地找到了智化寺所在街道——禄米仓胡同。像北京老城区的其他胡同一样,这个东西向的胡同两边树木林立,或旁逸斜出,或遒劲直上,绿意葱茏。十多米宽的胡同两边,多是青砖瓦房,也有矮楼独屋,都被开发为小商店或饭馆。一直东行,询问,在胡同的最深处,如愿见到了智化寺的真容。
山门用的是青灰色的长砖,上有英宗钦赐的汉白玉横匾“敕赐智化寺”,智化寺山门样式普通,但“敕赐”二字足以昭示它身份的尊贵。
一到寺庙,心生亲切,因为它是王振的家庙。王振乃蔚县人,我想,假使穿越到他那个时代,有家乡人来访,他一定也会有求必应的。山不亲水亲,水不亲人亲。喝同一脉流水,饮同一眼玉泉,怎么说,骨子里流动的都是同一源活水,息息相连。如果在蔚县还在怨嗔他在历史上的骂名,而此刻内心深处却有另一种情愫在滋长。
听这里的人讲,这个王振可不得了,当年权倾朝野,红极一时。他的这座家庙当时占地两万多平方米,东边到了朝阳门。目前东西两路已荡然无存,中轴线上的主体建筑保存基本完整,共四进院落。寺内自山门开始依次为钟鼓楼、智化门、智化殿、大智殿、藏殿、如来殿、大悲堂等。当初明庭正在北京兴建都城。他利用权势,假公济私,把修建朝阳门最好的材料都用来修家庙了。工作人员还说,寺中好多地方都是昂贵的金丝楠木建造的。他在历史上的评价留给历史去考证,现实的意义是,从建筑、考古、明史研究、佛教、古乐等许多方面,都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活生生的资料。
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西边藏殿的转轮藏、佛乐和万佛阁里的小金佛。转轮藏为木构八角形,下设汉白玉须弥座。藏橱上的浮雕金翅鸟、龙女、神仙、狮兽等图案,构图丛密严谨,颇具匠心,也是极为精美的艺术品。我悄悄拉开一个小抽屉,一股古木的清香味扑鼻而来。现在里面是空的,当初是用来保存经书的,具有浓烈的宗教色彩。智化寺的佛乐,曲调空灵神秘,古朴典雅,堪称“中国古典音乐的活化石”。工作人员告诉我,每到周四,庙里的乐师会在前院表演,而且不收门票,现在只能欣赏智化殿内的视频资料。古乐袅袅,如天籁之音。如来殿最为精美,是两层楼阁,供奉如来佛像。殿为上下两层,四面墙壁上除有门窗地方饰满佛龛,龛内置小漆金佛造像,相传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尊,因此又得名万佛阁。这些小佛个个生动逼真,金光闪闪。除此之外还有用料独特的黑琉璃瓦顶,素雅清新的装饰彩绘,精美的斗八藻井,无不显示着这寺庙主人地位的特殊与显赫。
一上午的游览,使得我对这位有争议的老乡又有了新的认识和体悟。任何历史人物或事件,都不应该孤立地去看待,去评价。而要把它放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去评判,还要看他在时间推移的过程中所产生的社会价值。
回程途中,坐在车里,仿佛还流连在那清幽豪气的建筑中。窗外,天阴沉沉的,一会儿下起了大雨。雨水啪啪打在车窗上,汇成一条条小水流,水珠像蝌蚪一样,向后游去,好像在江河中徜徉,朦胧中还以为是寺中古乐如流水的清音。
是啊,我们哪个人不是这时间汪洋中的一滴水呢?有人卑微地活着,有人傲岸地活着,有人不屈地活着。王振就是那滴自己要光彩地在人世间活着,奋力挣扎时搅动了一潭深水的另类水滴。它聚集了一切能量与聪明,真的搅动了一个时代——历经三代明朝皇帝兴衰的历史见证人,同时也在流光溢彩之后葬送了自己。
灵岩寺
蔚县灵岩寺。
灵岩寺位于蔚州古城萝川影剧院西侧100米路北,为蔚州名刹之一。史载,该寺在元末毁坏,明正统六年(1441年),敕赐重建。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光临灵岩寺了。游览了北京的智化寺,使我不由得想重新感受一下家乡的同一风格的建筑。
暮色中的灵岩寺肃穆庄严却并不清静。后期修缮的工人大声谈笑着,拿着工具在寺中穿梭。后院中木器厂的电锯声隆隆作响。让人觉得这不是寺庙,而是市井闹市中的一处深院。
寺内现存的古建筑只剩天王殿和大雄宝殿了。这两座大殿与智化寺的建筑风格一模一样。凛然霸气的歇山、庑殿式屋顶,封脊的昂扬狰狞的兽头和高高翘起的冲天飞檐,无不在提醒游客,这是规制等级极高的明代建筑。
忽然想到老北京人谈及智化寺焚香非常灵验,莫不是这“灵岩”是“灵验”一词的谐音?他可能是希望皇恩的浩荡和佛法一起庇佑家乡年年风调雨顺,岁岁福寿绵延吧。
历史已融入时光的长河,记忆也在几百年的岁月中风干,留给后人的,只剩下这两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像巨人一样屹立在人们的视线中。虽然外表早已斑驳,但骨骼依然硬朗。相比北京智化寺的殿堂,我感觉遗留在蔚州的这两座建筑,形态更巍峨、更泰然,底蕴更浑厚、更真诚。是这乡间淳朴的情韵氧化了这寺庙的风骨,还是王振当时对家乡的特别眷顾,用料更加精良?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抚摸着裂了碎缝的灰黄的木质门窗,踏着殿内磨得十分光滑的幽灰色的方砖,抬头看着黄昏时分已模糊的殿顶的天花和藻井,它们都呈现出几百年风雨侵蚀的沧桑,同时又以无雕饰的纯天然的面目展示着历史的真实存在。也不知家庙落成后王振是否在众僧的梵语诵经声中,缓步踏入这殿中跪拜祈福?如若有,他在祈求什么?
当我独自进入大雄宝殿的时候,天已将黑。空旷的殿内昏暗幽黑。屋内四周的天花像灰色的积木一样,搭成漂亮的层叠错落的立体图形。脱了彩的藻井更是以精致繁复却不失素雅之美向我展示着古代工艺的豪华与精细。八根金柱粗壮得一个人抱不过来。细细看去,网状的保护层和皮粉色的外皮已脱落成丝丝缕缕。岁月的痕迹一直从地面爬到屋顶,与穹窿般的屋顶构建出一个撼人心魄的空间。整个大殿三百多平方米,空旷阴森得让人脊背发凉。我忽然感觉到像是在和古人对话,像是触摸到了这古老建筑的脉搏心跳。它一定是主人思绪的飞扬或是于世间未尽的衷肠的倾诉。那么,这倾诉是善是恶?是悔是悟?是缘于私利还是身不由己?
现在重新修建的灵岩寺规模并不大,只有两进院落。后院树木尚还葱郁,小鸟叽叽喳喳,闹中取静,独享一份自由自在。曾经,这里一定是一处幽静肃宁之地,寺里梆声清脆,众僧轻吟,青烟缭绕,香客虔诚。王振身在京都,把一处清雅的寺庙留在家乡,他在企盼什么?
如今,政府大力发展旅游,开发历史文化,灵岩寺的幸存成了王振留给家乡的最好礼物。许多事物在时空上的错位,却成就了它的另一种价值。当世人还在着眼于它本身的故事时,它其实已然在向后人传递着更加有价值的信息。
(燕赵都市报特约撰稿 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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